本文刊【kān】载于【yú】9-21《经济观察报》“微观视【shì】界”专栏，作者系广东【dōng】省中小企【qǐ】业发【fā】展促【cù】进【jìn】会会长谢泓。”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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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中国【guó】制造【zào】业是产品思维，那么它将永远受【shòu】到各种各【gè】样标准、系统的制约【yuē】。如果【guǒ】中国的制造业有了【le】原始标【biāo】准制造的思维，或许【xǔ】中【zhōng】国制造才有【yǒu】了真正【zhèng】的话语权。
01 改造一部造纸机
最【zuì】近，我走访了广东江门一家从事大功率伺服电机【jī】制造的企业——欧【ōu】佩德公【gōng】司。创始人石华山原来是【shì】从事小电机制【zhì】造的【de】，现在制造大功率电机【jī】，当中【zhōng】最大的不同【tóng】，不仅仅【jǐn】是技术【shù】问题，而【ér】是对于技术应用【yòng】场景的【de】理【lǐ】解。
为了配套伺服电机应【yīng】用场景开发，石华山陆续投【tóu】资了造纸设备公司【sī】、造纸【zhǐ】公【gōng】司、电驱动公【gōng】司，逐步深入理【lǐ】解【jiě】大【dà】功【gōng】率伺服【fú】电机所应用的场景，并【bìng】解决逐个相关问【wèn】题。
技术进化本【běn】来需要与市【shì】场【chǎng】发展同步进行，有可【kě】能是技【jì】术推动市场，也可能是市【shì】场带动技术。但如果将中国【guó】的【de】技术进步【bù】放在替代进口的【de】场景【jǐng】中，是技术在哪，市【shì】场在哪，而最难跨【kuà】越【yuè】的是时间门【mén】槛。
蒸汽机【jī】的原理【lǐ】早在古希腊就【jiù】有了【le】发明，但却【què】等到十七世纪才出现蒸汽机的工作【zuò】模型，有真【zhēn】正生【shēng】产力的蒸【zhēng】汽机【jī】则【zé】要等【děng】到1776年瓦特的改良蒸汽机。
瓦特不是发【fā】明【míng】家，是【shì】一位【wèi】技工。一【yī】个有实用价值的【de】设备，除【chú】了原理，还要有适配的技【jì】术、工艺。而等待【dài】合适的技术、工艺、配件【jiàn】，可能等上百年、千年。更【gèng】何况，现代的大型【xíng】设备，都需要【yào】底层【céng】的软件驱动和【hé】控制。
别看中【zhōng】国的【de】设备制【zhì】造企【qǐ】业已【yǐ】经有几十年【nián】的发展历程【chéng】，可设【shè】备里面的驱动、控制软件都是国外进口的。
最近，我【wǒ】在广州增城开发区一家【jiā】大型设备企业了解【jiě】到：有几位【wèi】华为出来的【de】工程师创建了一家【jiā】从事设【shè】备驱动、控制的【de】软件公司【sī】，希望跟该设备企【qǐ】业【yè】合作。双【shuāng】方一沟通，发现【xiàn】大有可为。
主要是中国设备经过【guò】几十【shí】年的发展，已经有【yǒu】了很多【duō】技术创新及新的应用场景【jǐng】，可【kě】原创的驱动软件要实现新的功能迭代，其响应效率太低，而且对很【hěn】多新场景【jǐng】也支持不【bú】了。双方经过技【jì】术沟【gōu】通发现，仅通过软件重构设备系统，就可以【yǐ】优化【huà】结构和【hé】设【shè】计【jì】、节省环节【jiē】、节约成本。
回到欧佩【pèi】德公【gōng】司也是这个【gè】理。其伺服电机【jī】制造这个环节不是最难的，最【zuì】难【nán】、最复杂的是伺【sì】服【fú】电机技术【shù】应用的场【chǎng】景。它需要理解、需要沉淀、需要积累【lèi】、需要【yào】时间。
所【suǒ】以，第【dì】一【yī】个【gè】技术场【chǎng】景就【jiù】是造纸设备，第二个技术【shù】场景就是造纸厂。每个场【chǎng】景的实现没有几年时间，很难实现突破【pò】。
功夫【fū】不负有心人【rén】，欧佩德还是在【zài】山东的晶华造纸厂取【qǔ】得了【le】突破。石华山说【shuō】，本来只是想【xiǎng】加装伺服电机，但发现驱动软件都是国外的，动也动【dòng】不了。
于是【shì】，他又收购了一家软【ruǎn】件驱动公司，协同了一【yī】家机器人公司【sī】，技术创新【xīn】、软件硬【yìng】件【jiàn】结合【hé】、智能制造一起来【lái】了个“海【hǎi】陆空联【lián】合【hé】作战”，基本上等同于再造了【le】一部造纸设备。
经过改【gǎi】造，这部年产20万【wàn】吨纸的设【shè】备光节电就【jiù】可以达到25%以上【shàng】，年节约电费超过500万元【yuán】。设备传动侧结构紧凑【còu】，节约了空间。因为【wéi】改良驱动，取消了【le】减速箱、纸机【jī】齿【chǐ】轮箱、联轴器，减少了【le】大量维【wéi】护【hù】点及润滑油使用，还大【dà】大降低了噪音。
石华山介绍，这【zhè】个设【shè】备的【de】改造比高铁还【hái】难。他【tā】说，高【gāo】铁的高效【xiào】原【yuán】理同样来自于伺服电机，但高铁的联动转速是一样的，力【lì】矩是一样的，电机是一样的，且【qiě】都是【shì】钢【gāng】性连【lián】接。而【ér】伺服电机造纸设备转速不一样，力矩【jǔ】不一【yī】样（大的【de】18000N*m，小【xiǎo】的300N*m ），电机相同型号很【hěn】少，纸张连接干燥电机环【huán】境，需要保持【chí】温度80-100℃以确保可靠性。任【rèn】何一个电机【jī】或驱动器坏了【le】，都会导致整台机停下【xià】来。
不过【guò】，令【lìng】石华山开心是，虽五【wǔ】年“怀胎【tāi】”，但【dàn】总【zǒng】算是大【dà】器晚【wǎn】成。他认为自己【jǐ】做【zuò】了一套全世界最先进的【de】造纸设备：伺【sì】服直【zhí】驱纸机。他【tā】说，这具备划时代意义，认为欧【ōu】佩德伺服直驱技术，将造纸【zhǐ】行业从绿皮火车时代升级到动车【chē】时代。
他说，欧【ōu】佩【pèi】德已经【jīng】参与了国内1000条造纸设备的改造。在碳中和【hé】的大背景下，他可以大挖【wā】“碳金【jīn】矿”。并且，石化、化工、建材【cái】、钢铁、有【yǒu】色、电力【lì】、航空等大行业也【yě】需要大量的伺服【fú】电机驱【qū】动【dòng】改造，行业前景非常【cháng】广阔。 
02 从产品走到系统
我【wǒ】跟【gēn】石华【huá】山【shān】探【tàn】讨，为【wéi】了做好伺服电机，连【lián】续配套投资了【le】几家企业，其中稍有卡壳，是【shì】不是风险很大。他说，确实风险大，所以不敢放在【zài】上市公司的【de】篮子里做投入。
而为了【le】卖出伺服电【diàn】机【jī】，把【bǎ】造纸设【shè】备都重【chóng】构了一次，企业从研【yán】发电机到研发造纸设备、到研发驱动系统、到研发【fā】伺【sì】服直驱技术，那它的价【jià】值【zhí】实现只【zhī】能是以伺服【fú】电【diàn】机的销售实现吗？为【wéi】了吃【chī】鸡蛋，买了一个母鸡，为了吃牛奶，买了整【zhěng】头牛【niú】？
实际上，欧佩德的价【jià】值已经不是【shì】伺【sì】服电机本身，而是一个造纸【zhǐ】设【shè】备低碳、智能制造的解决方【fāng】案【àn】，是伺服【fú】电【diàn】机的应【yīng】用解决方案。高铁的价值不是伺服电机，而是【shì】高速运【yùn】输的解决方【fāng】案。伺服直驱纸机的价值也不是【shì】伺【sì】服电机，而是【shì】低【dī】碳节【jiē】能、高效的造纸解决【jué】方案【àn】。
虽然这价值不是产【chǎn】品价值，而【ér】是【shì】系统价值。但欧佩德的定价还是产品定价方式【shì】，而【ér】不是【shì】系统方【fāng】案【àn】解决的定【dìng】价【jià】方式。如果是国外公司【sī】提供了这样有价值的产品【pǐn】，很容易就【jiù】把【bǎ】产品变成产品服务方案，变【biàn】成【chéng】证【zhèng】券化产品。
我们继续探【tàn】讨，如果欧佩【pèi】德是一家软件公司，它实现得了这种解【jiě】决【jué】方案吗？如【rú】果欧佩德就【jiù】是一家纯硬件【jiàn】公司，它能【néng】够突破到这种系统【tǒng】实现【xiàn】吗？
石华【huá】山说，很难。软件公【gōng】司如果没有硬【yìng】件公司【sī】的需【xū】求买单，撑不了【le】三年。硬件公司【sī】如果没有软件公司的【de】系统能力，没【méi】有办法形成技术系【xì】统。所以，欧佩【pèi】德技术【shù】成功，有些偶【ǒu】然。如果从资【zī】本的角度，虽然欧佩德技【jì】术成功，但它【tā】的回【huí】报，与它的风险对比，收益的【de】确不算高。
我【wǒ】们可以看中国汽车产业与中国高铁【tiě】产业，它【tā】们【men】的发展模式不一样。汽车产业是【shì】一【yī】点一滴的【de】技术消化引进模式，高【gāo】铁产业【yè】是【shì】技术、系【xì】统、市场打包模式【shì】。高【gāo】铁能够在【zài】中国形成系统【tǒng】，主要是依靠中国【guó】的市场规模。
但如果从市场【chǎng】回报角度，哪怕【pà】是【shì】中国拥有全世界【jiè】最大的高铁市场规模，其回【huí】报【bào】也是差强人意的【de】。
要快【kuài】速形成技术及产品系统【tǒng】的，需要市场验证【zhèng】，就需要在【zài】定价上【shàng】让【ràng】利市场【chǎng】。如【rú】果要在【zài】市场获利，需要市场接受技术定价，系统的形成就【jiù】需要相对漫长的教育、认知、积累和打磨过程【chéng】。
这【zhè】也【yě】是中国工业软【ruǎn】件发【fā】展困难的原因，芯片制造、飞【fēi】机【jī】制造【zào】也一样【yàng】。真【zhēn】正有竞争力的制造业是具备有系统能力的企业，并将成果固化在软件架【jià】构之上。
类似德国【guó】的西【xī】门子、SAP、法国的达索、施耐德，美【měi】国的Autodesk、通用电气，日本的发那科、安川电【diàn】机等等【děng】，它们【men】的工业软件脱胎【tāi】于【yú】制造实【shí】体而独【dú】立成型的，先有【yǒu】制造场【chǎng】景，后有软件【jiàn】技术，再有软件其他的市场应【yīng】用【yòng】，而丰富的市场应用【yòng】则不断【duàn】优化软【ruǎn】件【jiàn】的生态。
譬如，波音基于飞【fēi】机制造的【de】软件就有七八【bā】千个。工【gōng】业软件的【de】时间与沉淀，这【zhè】才是【shì】中国【guó】制造与世界先进制造的距离。
而欧佩德虽是改造了一部造纸机，但它【tā】从硬【yìng】件到软件【jiàn】，从产品到系统，来回反复【fù】中，却不知【zhī】不觉走到【dào】了中【zhōng】国【guó】制造【zào】另外一个世界。
03 制造业的最高境界
中国四十【shí】年，日本的一百多【duō】年，西方世界的【de】几百年，制造【zào】业的发展都是【shì】筚路蓝【lán】缕、栉风【fēng】沐雨的历程【chéng】，从简单到复杂。
中国制造业在追赶的路上，有时快，有时慢，有【yǒu】时【shí】路走偏，有时走过【guò】头【tóu】，那是因【yīn】为没有时【shí】间可以【yǐ】从容不【bú】迫。
总有一【yī】些【xiē】探路者，虽然或许已经从先【xiān】驱【qū】变成了先烈，但只要有了追赶的趋势，中国制【zhì】造最终【zhōng】的崛起是大概率事件。一是中国经【jīng】济【jì】规模，二是源源【yuán】不断的企业【yè】家【jiā】创新精神。
制【zhì】造业发展自有【yǒu】其逻辑及历程，从OEM到ODM，到OBM，再【zài】到OSM。OEM（Original Equipment Manufacturer），原始设备制造【zào】商【shāng】，也就是代工制【zhì】造。ODM（Original Design Manufacturer），原创设计生产。OBM（Original Brand Manufacturer），原始【shǐ】品牌生产【chǎn】商，就是企业拥有自己的产品品牌。从代工【gōng】，到设计，到【dào】品【pǐn】牌。
改革开放【fàng】四十年，中国制造【zào】，不知【zhī】不觉，已从【cóng】早年的OEM发展到了今天【tiān】的境界。现阶段【duàn】，中【zhōng】国制【zhì】造已经【jīng】鲜有OEM，哪【nǎ】怕给世界的品牌【pái】代工，也是有了很【hěn】多的设计成份，譬如苹果【guǒ】手机【jī】等等。
中国的品牌也在崛【jué】起，譬【pì】如【rú】美的、格力等【děng】家电品【pǐn】牌，逐步走向世【shì】界的【de】华为、小米品牌，快时尚的SHEIN品牌。
随着中国制造的崛起【qǐ】，中【zhōng】国制造已【yǐ】经到了突破原【yuán】标准制造发展【zhǎn】的时代，即是【shì】OSM（Original Standardizatio Manufacturer）。
OSM就是原【yuán】始标准制【zhì】造，很多标准是【shì】通过【guò】软件、架构、标准固化成【chéng】果的，在标准基础上还形成了一【yī】定架构，这应该【gāi】是【shì】制造业发【fā】展的最高【gāo】阶段。
原【yuán】始【shǐ】标【biāo】准制【zhì】造不仅仅是一种标准【zhǔn】，而【ér】是一种思【sī】维。如果【guǒ】中国制造业是产品思维【wéi】，那【nà】么它【tā】将永远受到各种【zhǒng】各样标准、系统的【de】制【zhì】约。如果中国的制造【zào】业有了原标准制【zhì】造的思维，或许中国制【zhì】造才有了真正的话语权。
最近，我在2021广州【zhōu】国际创新【xīn】节的论坛【tán】有个演讲，内【nèi】容是广州天河区如【rú】何发展专精特新企业。我的建议是天河区要大力【lì】发展工业【yè】软【ruǎn】件，软件业要在【zài】服务珠【zhū】三角制造【zào】业中成就制造业，也【yě】成就自己【jǐ】——成就专【zhuān】精【jīng】特【tè】新【xīn】制造业，成为专精特新企【qǐ】业。
最为典型的就是培【péi】养类似尚品宅【zhái】配这样的【de】企【qǐ】业。尚品宅【zhái】配就是“软【ruǎn】件+家居”，天河有人才，珠三角【jiǎo】有制造【zào】，在工业互联网的背景下，是千年难【nán】遇的【de】机会【huì】。
我也在思考，尚品【pǐn】宅配创建了【le】一个【gè】家【jiā】居定制的行业，也【yě】是创建了一个【gè】行业的标准、系【xì】统及商业模【mó】式【shì】，使行业有了通用的架构【gòu】、标准和软件，这是否属于【yú】知【zhī】识产权保护的范畴。
如【rú】果尚品宅配的系统及软件能够得到【dào】保护，行业【yè】恶性竞争或许可【kě】以得到【dào】缓解，或许获得保护的【de】企业【yè】能【néng】够在系统研【yán】究上更有作为，使中国的工业【yè】软件更【gèng】有【yǒu】竞争力。
当然，尚品宅配的商业模【mó】式发【fā】展于十年前【qián】，它本身可【kě】能也没【méi】有把知识【shí】产权【quán】固化在软件的想【xiǎng】法及相【xiàng】关【guān】设计。但这一切，对于【yú】中国未来发展的工【gōng】业软件及新的系【xì】统解决方案【àn】，可能需要【yào】法律及环境的【de】支持。
2019年，中国【guó】国际【jì】服务贸易逆差接近5000亿美元，当中跟研发、标准、授权的支出密【mì】切相关。5G技术和低【dī】碳等新标【biāo】准的出现，或许会改变【biàn】未来产业技术标准的【de】格【gé】局，也会【huì】改变服务贸易的格局。中国企业需要【yào】关注期【qī】间【jiān】变化，用新的思维去布【bù】局产业未【wèi】来。
我跟石华山交流，欧【ōu】佩德是否可【kě】以开【kāi】放【fàng】伺服电机的底层技术驱动【dòng】平台【tái】，让各行【háng】各业【yè】伺【sì】服电【diàn】机【jī】的【de】应用都可以用到欧佩德的技术，形成各行各业伺服电【diàn】机应用【yòng】的解决方案？
这期间【jiān】，需【xū】要从具体工业工程中抽象出来【lái】，软件、架构、标准【zhǔn】、法【fǎ】律去固化公司的成【chéng】果，这不就是原标准制【zhì】造吗？再不【bú】断的复制成【chéng】果，输出软件、输出标【biāo】准，这不是服务贸易的【de】范畴吗？
从硬到【dào】软，从【cóng】产品【pǐn】到系统，从单点创新到架构标准，中【zhōng】国制【zhì】造，或许【xǔ】在触【chù】摸新的边界。 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