专精特新企业上市不是资本逻辑

　　现在全【quán】中国都在讲专精特新，领【lǐng】导人讲【jiǎng】，专家讲，一下子全社会都知道了专精特【tè】新。工信部在【zài】四年前，就开始评【píng】审全国的专【zhuān】精特新【xīn】“小巨人”企业，累积有了四千多家【jiā】。广东【dōng】省也有自【zì】己的“专【zhuān】精特新企业”评价【jià】体【tǐ】系，每年也【yě】评选了将近一【yī】千【qiān】家【jiā】的专精特新【xīn】企【qǐ】业【yè】，累【lèi】积也有三千多家的【de】专精特新企业。

　　其实，在更早【zǎo】年的广东佛【fó】山【shān】，就提出企业专精特新的发展【zhǎn】方【fāng】向，也累计评选了佛山的【de】专精【jīng】特【tè】新【xīn】企业两千多家【jiā】。佛山是中国制造【zào】业【yè】的重镇，与德国【guó】、日本企业合作良多，比较理解制造【zào】业的竞【jìng】争力所在。他们根据德【dé】国和日本中【zhōng】小企业【yè】隐形冠军的特征，指出【chū】中小企业专精特【tè】新的发展方【fāng】向。

　　“隐形冠军”这个概念【niàn】由【yóu】德国管理大师赫【hè】尔曼·西蒙教授首次【cì】提【tí】出。他对“隐形冠【guàn】军”做了三【sān】个定义：一【yī】、该企业所经营的【de】产品不能低于世界市场【chǎng】排【pái】名前三【sān】或【huò】者大【dà】洲第【dì】一；二、年营业额不超过【guò】50亿欧元；三、企业的知名度相对较低【dī】，不为普通【tōng】消费【fèi】者所熟悉。

　　我们【men】去德国，许多的隐形冠军都【dōu】是在【zài】乡【xiāng】村里【lǐ】。美丽的乡【xiāng】村，古朴【pǔ】的建筑【zhù】，竞争力【lì】非【fēi】常强【qiáng】的制造业【yè】，构画了德国传统与现代、农村与工业、文化【huà】与技【jì】术融【róng】洽相处的美丽图景。在德国，仍然【rán】有【yǒu】超【chāo】过50%的人口生活在农村。不是人跟【gēn】产业走，而是产业跟人走，人喜欢居住在乡村，产【chǎn】业【yè】就在乡【xiāng】村。

　　在德国，92%都是中小企业，德【dé】国的隐形冠军有1300多【duō】家，占【zhàn】全【quán】世【shì】界隐形冠军【jun1】47%。尽管德国的【de】很多【duō】隐【yǐn】形冠军在行业里都是声名赫赫，但德国【guó】的很多隐形冠军并不【bú】上市，全德国的上【shàng】市【shì】企业也就800家【jiā】左右，证券市场在德国并不发达。相对于【yú】美国【guó】制造业更【gèng】愿意【yì】做“全产业链”，做【zuò】托拉斯，德【dé】国【guó】的企业更愿【yuàn】意专注企业和产品本身【shēn】，在技术和质量【liàng】上下功夫。因此他们不会纯粹追求【qiú】利润，也不【bú】擅长资本运作【zuò】，很多企业更是从来【lái】没想过上市。他【tā】们【men】认【rèn】为资本【běn】市场使人【rén】浮躁，舍本求末【mò】，“资本来了，麻烦和谣言【yán】就接踵而来。”

　　德国人不大愿意【yì】炒作概念【niàn】与创【chuàng】新模式，什么【me】工业互联【lián】网、工【gōng】业【yè】4.0，企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，不是被【bèi】标签的。他们【men】的理念是做大不如做强，做强不如做【zuò】久【jiǔ】，要把产【chǎn】品做到极致。他们担心企业一上市【shì】，企业发展的节奏会被资本打【dǎ】乱【luàn】而改变。为业绩而扩【kuò】大规模，为业绩【jì】建设项目，为业绩而用【yòng】人裁人，还【hái】要根【gēn】据按【àn】上【shàng】市条例【lì】，披露市场计划与技术【shù】专利等【děng】等【děng】。

　　德国【guó】的隐形冠【guàn】军企业都把【bǎ】精力集中在技术【shù】研【yán】发上，他们的【de】研发费用占比多达15%以上。德【dé】国的人【rén】均【jun1】专利【lì】是法国的两倍，英国的五倍。他们更【gèng】加愿意把【bǎ】精力用在人的培养上【shàng】，做【zuò】好员工福利【lì】。他【tā】们认【rèn】为“员工在【zài】愉【yú】快心情下和郁闷心情下的工作质【zhì】量是完【wán】全不一样的。”

　　德国制造业之所以能够后【hòu】来居上，在第二【èr】次工【gōng】业【yè】革【gé】命时期超过英国，就是德国比较早的【de】形成了其制造【zào】业文化，科学、理性、严谨、一丝【sī】不苟、精益求【qiú】精、合理【lǐ】谋利。并且【qiě】，德国制造业发【fā】展不仅【jǐn】早年【nián】就在技术上模范英国、法国，更是在职业【yè】技术教育上创造了其【qí】独特的“双元【yuán】制”体系，让更多有【yǒu】一技之长【zhǎng】的人【rén】投身【shēn】制造业【yè】，为制造业【yè】服务。

　　我走【zǒu】访【fǎng】过很多的专精特【tè】新【xīn】企业，很多创始【shǐ】人大多是做技【jì】术出【chū】身，也有不少是大中专【zhuān】生出身的创【chuàng】业者【zhě】。他们创业的初衷也比【bǐ】较简【jiǎn】单，就是解决制造业【yè】体系【xì】的【de】一个痛点、难【nán】点问题。像中山市科彼特自动化设备有【yǒu】限公司，他们的企业是从事环形绕线【xiàn】设备【bèi】的【de】生【shēng】产【chǎn】企业，公司设立不到【dào】八年时间【jiān】，就成【chéng】为行业的隐形【xíng】冠【guàn】军，他们前几年【nián】，连销售人员都没有。他们的经营也很简单，而创始人经常问【wèn】自【zì】己，企业要【yào】上【shàng】市吗？

　　最近【jìn】，领导人在【zài】北京服务贸易交易会讲到在【zài】北京设立股权【quán】交易所，鼓励专精特【tè】新企【qǐ】业上市【shì】。一下子，便把专精特新企业推【tuī】到了【le】风口。

　　去年【nián】底，我们广东省中【zhōng】小【xiǎo】企【qǐ】业发展促进【jìn】会集中走访【fǎng】了50多家国家“小巨人”的专精特新企业，其中就【jiù】有9-21%的企业希望融资【zī】上市。中【zhōng】国【guó】企【qǐ】业【yè】上市【shì】的【de】逻辑很【hěn】简单【dān】，一旦企【qǐ】业【yè】可以上市，就可以直接在资本市场【chǎng】融到资金。因为企业有市【shì】场估【gū】值，在银行间接融资也比较容易。企业上【shàng】市了【le】，企业除了增强了信用，也增【zēng】强了品牌影响力，提高市【shì】场对企业的认知和【hé】辨识度。上市企业，与政府有了【le】对话的能力，有利于企业在政【zhèng】府部门办事，拿到政府的【de】各【gè】种许可、土【tǔ】地等各种稀缺资源【yuán】。换【huàn】个【gè】角度讲，中【zhōng】小企业【yè】上市【shì】，才能够获得【dé】在【zài】国外普通企【qǐ】业所能够获得【dé】的资【zī】源及服务。

　　在中国，大企业【yè】与【yǔ】小企业的关【guān】系并不平等，大企业经常会利用自【zì】己【jǐ】的市场地位拖欠中小【xiǎo】企业的资金【jīn】。中【zhōng】小企业【yè】一旦上市，融资能力强【qiáng】，就可以适【shì】当的增加大企业家的【de】应收账款【kuǎn】，可【kě】以【yǐ】把生意做大。甚【shèn】至，可以利【lì】用上市【shì】公【gōng】司【sī】的信用，把应收款也证券化。

　　当然，资本对于制【zhì】造业【yè】的意【yì】义【yì】还在【zài】于制【zhì】造【zào】业可以利用资本，形成产业资【zī】本，对【duì】产业进行整合【hé】，适当提升中【zhōng】国【guó】产业的集中【zhōng】度。中国目【mù】前的产业效率低，竞争恶化【huà】，跟中国的产【chǎn】业集中度低有很大的关系【xì】。例如【rú】，中【zhōng】国的农药企业有两【liǎng】千多家【jiā】，一年加起来的【de】产值，还不如世界顶尖的一【yī】两家公司的产值。

　　虽然说国【guó】家不一【yī】定【dìng】鼓励【lì】产业托拉斯【sī】，但产业提高集中度还是很【hěn】有必要，这可以避免产【chǎn】业恶【è】性【xìng】竞争。企业有一定规模了以【yǐ】后，经营【yíng】才【cái】可【kě】以更加的立【lì】体，战略才可以有纵深，国际竞【jìng】争力才能够不断提升【shēng】。

　　国家通过【guò】设立【lì】北交所，其目的就是金融要支【zhī】持实体经济，为【wéi】实【shí】体经济服务。北【běi】交所所【suǒ】设定的规模【mó】与利【lì】润【rùn】门槛较低，但高技术的特征明显，确实适合【hé】更【gèng】多【duō】的专精特新【xīn】企业上市【shì】。其次，把【bǎ】社会资源集中在优秀的公司里面【miàn】，让优秀的企业创造更多【duō】的【de】经济和社【shè】会效益。

　　其【qí】实，在二十【shí】年前【qián】，中国就应【yīng】该有产业资本的形成，但因为有互联网【wǎng】的【de】兴【xìng】起，资本都投入到互联【lián】网产业中【zhōng】去。其中有好的【de】一面，也有坏【huài】的影响，好的一面大家都看到了，坏的主要是【shì】使整【zhěng】个【gè】社会太浮躁，一夜【yè】暴富的心理比比皆【jiē】是。投资的目【mù】的【de】就是投机，资【zī】本要形成寡头【tóu】，这对初步完成【chéng】工业化、完成小康社【shè】会建设的中【zhōng】国现阶段，无论是社会心理，还是社会文化，是极其【qí】有【yǒu】害的【de】。

　　让金融资本【běn】服务【wù】实体经济【jì】，壮大实【shí】体【tǐ】经济的实力和竞争【zhēng】力，夯实中国制造的基础【chǔ】，形成中国制【zhì】造的【de】工业文化【huà】，形成中【zhōng】国新【xīn】商业文明，是必须和必要【yào】的。

　　在广东惠州的银【yín】农科技，是一家【jiā】小而美【měi】的生物农药制造企业，也是国家【jiā】的专精特新“小巨人”企业。公司【sī】不到150人，但研发人员就二十多位。企业生产是【shì】“黑灯【dēng】工厂”，生产人员比研发人员还少。公司还【hái】设立【lì】了一个GLP实验【yàn】室（优良【liáng】实验室规范），近期准备申请国家【jiā】及【jí】国际认证。公司【sī】每年的研发【fā】投入达到10%。董事长钱玄舟【zhōu】对于设【shè】立北交所很【hěn】是兴奋。他说，过去几【jǐ】年，他【tā】们确实需要一【yī】些新的投入来加快【kuài】研发速度。制【zhì】造业的研发【fā】和投入【rù】有自己的周期【qī】，有自己的【de】节奏，就是担【dān】心被资本带着【zhe】节奏走，到时候不知道自己是高科技公司【sī】呢，还【hái】是传统【tǒng】的【de】制造商【shāng】。

　　钱董【dǒng】是【shì】一位很有情怀【huái】的企业家，他【tā】前年去了一【yī】趟大西北，看到西北的很多荒漠【mò】变成绿洲，他【tā】感【gǎn】慨地说，国【guó】家这么投入【rù】环境建设，企业交【jiāo】多少税【shuì】收【shōu】他【tā】都愿意。他从事生物农药制造，深知传统农药对土地及环境【jìng】的破坏，他希望【wàng】企业融资以【yǐ】后，要【yào】开【kāi】发及推广两个产品，一是基于【yú】生物农药生产的超限技术，二是基于土地修复的【de】生物技【jì】术。

　　虽然北【běi】交【jiāo】所已经【jīng】设立，也【yě】鼓励专精特新企【qǐ】业上市，但它的经营思【sī】想及底层逻辑，就不应该是资本的逻辑，应当是制造【zào】业的【de】逻辑【jí】。它要【yào】鼓励制造【zào】业投入研发、科学理性、精益求精【jīng】、可持续发【fā】展，而不是【shì】短期【qī】逐【zhú】利行为、投【tóu】机取巧行为。

　　美国在从2018年到【dào】2019年【nián】， 资本投入到【dào】软【ruǎn】件类公司的风【fēng】投大【dà】约4200笔，而【ér】投【tóu】入生【shēng】命【mìng】科学和生物制药只有700-800笔。自从2000年之后，世界上80%的专利权是【shì】通信技术和计算机【jī】。而上个世【shì】纪90年代【dài】则是重工机【jī】械、微电【diàn】子、医【yī】药及智能机械。

　　中国【guó】要【yào】避【bì】免美【měi】国经济中脱实向虚、脱硬向软的问题【tí】，就要【yào】鼓【gǔ】励制造业企业发【fā】展科技。由于科技创新属于物【wù】理世【shì】界，需要长期的研发【fā】和【hé】投入【rù】，持【chí】续构筑物理【lǐ】世界才能【néng】产【chǎn】生它的原创【chuàng】世界。物【wù】理化学科技跟【gēn】互联【lián】网、通信【xìn】技术及软件创新的性质不同，属于非模式创新、非【fēi】惯性【xìng】系数延伸创新【xīn】。非模式创新和非惯性技术的创【chuàng】新，要求在研究的【de】时候，有大量的沉淀和积累。据统计，北美的【de】制造应用技术研究及转化超过10年，欧洲要【yào】8～9年，中国需要3～5年。

　　制造业需要技术积【jī】累，需要【yào】稳定的人才【cái】队【duì】伍，需要良【liáng】好【hǎo】的产业配套环境，这就是制造业发展逻辑【jí】的外部显【xiǎn】像，它需要国家对于制【zhì】造业的重视与扶持【chí】，也需要社会与资本的【de】耐心和【hé】容忍【rěn】度。这应【yīng】该也【yě】是【shì】金融资【zī】本及北交所【suǒ】服务专精特新企业上市应有的逻辑。

　　专精特【tè】新【xīn】企业的【de】群体出现，他们是【shì】中国【guó】改革开放【fàng】、中【zhōng】国制造业持续发展所沉【chén】淀的结果【guǒ】，体现了中国制造业文化的萌芽【yá】与发展，是中国商业【yè】文明现代化【huà】进化的重要路径。

　　中【zhōng】国新的商业文明有几个【gè】基点，一是基于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【hé】一的生态文【wén】化，二【èr】是现代文明中科学、理性、精益求精【jīng】、合【hé】理谋【móu】利的【de】工业文化，三是中国【guó】儒家修【xiū】齐治平理想追【zhuī】求的“士”文化。

　　如果说改革开放伊始【shǐ】，中国【guó】的制造业是商业【yè】的附属品，是基于以赚钱为目的的，工厂还是商【shāng】业贸易【yì】的延伸。专【zhuān】精特新【xīn】企业【yè】的出【chū】现，体现了中国制造【zào】业已【yǐ】经【jīng】有了工业文化的内涵，有了自己的价值取【qǔ】向和【hé】生产【chǎn】逻辑【jí】。

　　中国制造【zào】的【de】逻【luó】辑，不是资本【běn】逻辑、不【bú】是逐利逻辑【jí】，不【bú】是寡头【tóu】逻【luó】辑【jí】，不是垄【lǒng】断逻辑，应当是创造的逻辑，积累和【hé】沉淀的逻辑、可持续发展【zhǎn】的逻辑，服务社会进步的逻辑【jí】。企业的本质是实现【xiàn】人类【lèi】的幸福，商【shāng】业的本质【zhì】是【shì】推动社会的进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