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将刊载于9-21《经济观察报【bào】》“微观视界”专栏，作者系广【guǎng】东省中小【xiǎo】企业发展【zhǎn】促进会会【huì】长【zhǎng】谢【xiè】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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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日，有媒体记者跟踪了解到广州流花【huā】商圈不少企【qǐ】业歇业关门，遂向我了解广东省中【zhōng】小企业【yè】是否【fǒu】出现大面积关闭的【de】现【xiàn】象【xiàng】。 我的回答是：流花商圈业态老了。中国有【yǒu】一家快【kuài】时尚公司Shein，也是服装【zhuāng】企业【yè】，去年销售1000亿【yì】人民币【bì】，很【hěn】快可以达到两【liǎng】三千亿人民币的规模【mó】。不是服装没有需求，而【ér】是批发【fā】市场【chǎng】业态老【lǎo】了。 疫情已【yǐ】近三年，各行各业都陷入一【yī】场长期的抗【kàng】疫战【zhàn】争，中小【xiǎo】企业之【zhī】难，可想而知。但跟【gēn】流【liú】花商圈关门【mén】的道理【lǐ】一样，很多中小制造业的业态老【lǎo】了，需【xū】要新的【de】吸引子去重建【jiàn】业态，重塑产业结【jié】构。 广东最【zuì】近【jìn】有一个热词【cí】“制造业当家”，值【zhí】得【dé】深思与探【tàn】讨。广东省是中国【guó】经济发展第一大【dà】省，制造业发【fā】展第一大省，以制造业产【chǎn】品为主的对外贸【mào】易第一大省。 制【zhì】造业就是广东重【chóng】要的经济支柱，在广东提出“制造业当【dāng】家”，理【lǐ】所当【dāng】然【rán】。怎【zěn】么理解广东制【zhì】造的过去和未【wèi】来，可以作为一个重要的样本【běn】去理解中国制【zhì】造【zào】的未来。 01 工业、制造业及广东制造的业态 工业是【shì】将自然界的【de】原材料进【jìn】行采集并予以加工或再生产【chǎn】的过【guò】程【chéng】。工【gōng】业【yè】发展在经历手工【gōng】业、机械制造、现代工业阶段后，如【rú】今【jīn】有了后工业的提法【fǎ】，即指知识经济对工业发展的提【tí】升、促进，是制造业【yè】新【xīn】竞争力【lì】的体现【xiàn】。 手工业发展有农业社会的业【yè】态【tài】，也有工业革命之后工【gōng】人配合【hé】机【jī】器劳动的【de】业态，后者属【shǔ】于工【gōng】业社会的初期制造业态【tài】。 比如同是棉纺加【jiā】工业，处于农耕社会【huì】的古代【dài】中【zhōng】国棉织手工业，就与开始采用蒸汽机做【zuò】为动【dòng】力的英国棉纺手【shǒu】工业业态【tài】完全不【bú】同。 前者的手工【gōng】业业态属于农耕【gēng】社【shè】会的附属物，后者是脱【tuō】离农业经济独【dú】立出【chū】来的新业态，开启【qǐ】了工业文明，人类【lèi】由此进入工业社会。 改革【gé】开放的广东【dōng】制造业业态，从【cóng】工业【yè】业【yè】态【tài】的手工业【yè】与半机械化开始【shǐ】，经过几十年发展，基本已全面进入机械【xiè】制造发展阶【jiē】段。 过去几十年，广东制造的业【yè】态一直【zhí】由全球化【huà】的产业分工体系来塑【sù】造【zào】，总【zǒng】体上处于【yú】价值链的底部。 从【cóng】价值链看，制造的【de】层次有【yǒu】原标【biāo】准【zhǔn】制造（OSM）、原【yuán】品牌制造（OBM）、原技【jì】术制造（ODM）及【jí】原设备制造（OEM）层面【miàn】。 其中，原技术制造又分应【yīng】用技术【shù】及原发基【jī】础技术【shù】。中国的【de】应用技术研发存在工程【chéng】师红利，全世【shì】界最【zuì】快【kuài】，而北美制【zhì】造技术研【yán】发场景已不在，效率最低。 但技术基础研究方面，如【rú】材料【liào】科学【xué】、精【jīng】密制【zhì】造等等领域，美国、日本【běn】、德国等国家【jiā】还是有巨大优势。 如果讲到原品牌【pái】制造及原【yuán】标准制造【zào】，中国【guó】制造【zào】的话语权就【jiù】更低。一旦中国制造的产【chǎn】品突破了欧美品牌与【yǔ】标准的领【lǐng】域，就是【shì】动了人家的奶酪，会受【shòu】到【dào】打压。 广东制【zhì】造发展同时【shí】存在几个发展的层面与【yǔ】空间：高端制造、品牌与【yǔ】标准。也就【jiù】是说，广东制【zhì】造业进入工业【yè】发展的【de】新阶段：现【xiàn】代工业【yè】发展阶【jiē】段。现代【dài】工业体现了制造【zào】的全面机械化、电气化【huà】、自动化【huà】、化学化。 由【yóu】于【yú】全【quán】球产业结构出现【xiàn】调整与【yǔ】重构，中国将会自建工业体【tǐ】系，中国的工业发【fā】展也会同时进【jìn】入后工业【yè】社会，其重【chóng】点就是知识经【jīng】济对于制造【zào】业重【chóng】塑而形成的【de】工【gōng】业新格局。知识经济形态下的工【gōng】业化，其方式是知识化、智能化、数【shù】字化【huà】、时尚化与生态化。 广东制造当下的【de】窘境是：原来全球化所塑造【zào】的【de】产业格局，在【zài】地缘【yuán】政治博弈和疫情导致的供【gòng】应链紊乱双【shuāng】重作用【yòng】下【xià】已严重扭曲。 未来【lái】五到十年【nián】时间，广东【dōng】低端产能过剩，而产业【yè】高端发【fā】展【zhǎn】的探索才刚刚开始，产【chǎn】业结构在【zài】重大调整中振动。 美国也在重【chóng】塑【sù】其制造业系【xì】统，低端制造业回流美国不现实，因此美【měi】国会【huì】推动中国【guó】低端产业向东南亚、南亚转移，以【yǐ】寻求【qiú】替代中国产能【néng】。 彼此之间的竞争要看谁【shuí】的替代【dài】效率更高，或谁的经济【jì】韧【rèn】性【xìng】更强。经济结构调整，不仅考验国家【jiā】或地【dì】区的经【jīng】济【jì】韧性，也在考验企业【yè】的韧【rèn】性。 广东制造【zào】业发展的【de】破题需要同时解决多个层面的问题，需要找到新【xīn】的业务【wù】场景【jǐng】与产业架构【gòu】，才能打开【kāi】广【guǎng】东制造的未来【lái】。就如，有了Shein公司【sī】，珠【zhū】三角的服装业【yè】就会在【zài】全新的产业架构中得到重组。 业态及消费场景决定了企业的【de】机会【huì】与规【guī】模。未来【lái】有很多可【kě】能，譬如随【suí】着Shein对快【kuài】时尚定义的调整，它也许会从服装 “跨界【jiè】”鞋或箱【xiāng】包，哪天进入装饰品【pǐn】也未【wèi】尝不可。 Shein这样的企业像一【yī】块磁铁，让无序的小【xiǎo】铁块【kuài】变得有【yǒu】序【xù】。又或者，我们在巨大规【guī】模的【de】广东制造【zào】中，去寻找更多【duō】的Shein公司。 02 广东制造还有哪些机会 广东【dōng】所提【tí】出【chū】的“制造业当家【jiā】”，其实【shí】与二十【shí】大报告提出要建设新型工业【yè】化、制造强国的理念【niàn】是一致的。 新【xīn】型工业化【huà】是【shì】发展经【jīng】济学的概念【niàn】，这也是广【guǎng】东制造破局的方向【xiàng】。就我观察，广东【dōng】制造存在多个发展空间【jiān】。 一是规模经【jīng】济【jì】与产业集中度。未来中国的规模【mó】经【jīng】济，已经不限【xiàn】于生产制造的规模【mó】，基础【chǔ】设施的规模，还将有【yǒu】人才规模【mó】、市场规【guī】模，以及数字经济带来的新的规【guī】模【mó】经济。 在互联【lián】网、物联【lián】网背景下，中国各行业【yè】的【de】中【zhōng】小企业会采取横向协作的【de】方【fāng】式、产业分工专业生产【chǎn】的【de】模式，通过【guò】标准化【huà】协【xié】同生产、协同供【gòng】应链，协同制造业【yè】人才供给，深度挖【wā】掘制造能力，形成产【chǎn】业深度【dù】垂直【zhí】互联，这将是广东制造【zào】可以培育的制造新优势。 传【chuán】统制造业【yè】可以通过找【zhǎo】到【dào】一些新的切【qiē】入点，提升产业集中度，形成规模效应【yīng】。主要方式是通过【guò】管理、技术、数字化、模式【shì】、资本等等的介入【rù】，诱导原【yuán】有结构失去平衡，而进入【rù】重组，建【jiàn】立新的规模与【yǔ】秩【zhì】序。 二【èr】是从专【zhuān】精特新【xīn】到隐形【xíng】冠军。中国专精特新企业的发展，不是欧美很多一两百年【nián】中小企业的格局，因为中国的社会阶层和产业【yè】还没有固化【huà】，产业发展【zhǎn】还有很多【duō】空间【jiān】，必【bì】将有其【qí】新格局。 今天的专【zhuān】精特【tè】新企业，未【wèi】来可能是隐形冠军企业、上市【shì】企【qǐ】业、大企业【yè】，中国企业、广东【dōng】企业还有很【hěn】多整合空【kōng】间【jiān】。 三是数字化对产业的重塑。 数字化快速集结生【shēng】产【chǎn】规【guī】模，产【chǎn】生【shēng】边【biān】际效应【yīng】。已【yǐ】有不少企业从不同【tóng】切入点探索借助数字化对细【xì】分行业、产【chǎn】业内部生态进行【háng】新的排列组合。一旦实现数字化布局的企业“釜底抽薪”，可能【néng】成为行业的“巨无霸”，而不是简【jiǎn】单的“独【dú】角兽”。 数字化与人工智能的发展【zhǎn】一定不是基于生产【chǎn】端所构建的体系，而是基【jī】于应【yīng】用场景所建立的数【shù】字【zì】逻辑，通过【guò】数【shù】字逻辑去获取相应的【de】数【shù】据【jù】，支持【chí】其决策及【jí】应用。 四是大企业所建立的开放式创新生态。 大企业有创新的【de】窘境，一【yī】方面是创新需要边缘【yuán】思维【wéi】，大【dà】企业【yè】的系统性与科【kē】层管理会妨【fáng】碍创新，造成创新效率低下。 另【lìng】一方面【miàn】是大企业需要找到降低研发成本【běn】与持续创新【xīn】的新平衡【héng】，所【suǒ】以需要【yào】通【tōng】过外部创新来供给。特别是医药创新创业公司，基本上不可能有资金【jīn】来做【zuò】市【shì】场，所以【yǐ】有【yǒu】新发明后就【jiù】把发明成【chéng】果【guǒ】卖给【gěi】大公司。 大企业的创新不要试图去控【kòng】制小企业，而是资本赋【fù】能，市场赋能，供应链赋能、管【guǎn】理赋能，建立【lì】创【chuàng】新生态。有【yǒu】些大企【qǐ】业承【chéng】担省【shěng】级、国家【jiā】级【jí】制造业创【chuàng】新中心的【de】建设【shè】，配套【tào】投【tóu】入【rù】很【hěn】大，但成效不【bú】大，最【zuì】主要的问题是用企业闭环管理的方式，去管理需要【yào】开放的创新平台。开放式创新需【xū】要建立全新的【de】机制。 五是产业资本与赛道重启。 前【qián】年底，美的在广东收购了一【yī】家【jiā】电梯【tī】企业，收购后发展快速。美的公司利用其在【zài】中国【guó】制造【zào】的地位，通过资本【běn】优势、管理优【yōu】势【shì】、供应链优势、市场优势去形成【chéng】产业新【xīn】格局。 上世纪六【liù】七【qī】十【shí】年代【dài】，美国制造业以在二【èr】战后发展【zhǎn】了十几年所形成的工业资本去【qù】整合制造业【yè】，当时很多世界五百强基本都是制【zhì】造业【yè】，最终【zhōng】成【chéng】为工业托【tuō】拉斯。 中国上【shàng】世纪八九十年【nián】代积累工业利润后，刚碰上互联网兴起，大量资金投入互联网。今天，中国【guó】制造【zào】业【yè】会补回这【zhè】一课【kè】，像【xiàng】美【měi】的公司这样制造【zào】业头【tóu】部企业，也【yě】会形成中国【guó】的工业巨头，国企也【yě】会垂【chuí】直行业赛道，成为巨无霸企业。 以上【shàng】所描述的多个方向【xiàng】，均是【shì】观察结【jié】果，而非理论总结，并没有完成从个别到一般【bān】的归纳。 中【zhōng】国制造在中美产【chǎn】业逐步【bù】脱钩的背景下【xià】，必【bì】须形【xíng】成自己的格局，要尽快补齐短板，不然就【jiù】会被甩出【chū】制【zhì】造业高速发展的快车道【dào】。 中国制造【zào】要在【zài】基【jī】础【chǔ】创新、高端制造业、品牌、工业标准【zhǔn】与底层系统、工业控制系【xì】统【tǒng】的【de】发展【zhǎn】中，形成更【gèng】加立体及全面的【de】工业体系。 03 广东的“制造业当家”与新型工业化 当前，中国制造业的挑战前所未有。 幸【xìng】运【yùn】的是【shì】，中国制造业在人均【jun1】GDP达到一万美【měi】元，有可能划入中等收入陷【xiàn】阱的同时，数字化经济的启动创造了制造【zào】业发【fā】展的新空【kōng】间【jiān】。 另一【yī】个【gè】幸【xìng】运则是，虽然美国掌握【wò】很多管【guǎn】理底层系统及知识库、生态系统、标准体系，但中国【guó】应用场【chǎng】景更加【jiā】丰富。 我在深【shēn】圳看过一家研发设计公司，底层【céng】知识系【xì】统是【shì】美国【guó】的，但【dàn】美国知识库的很多制造【zào】业应用【yòng】场景都是在中国【guó】形成的。 Shein公司之所【suǒ】以能成功，就是以快时尚【shàng】为【wéi】新场【chǎng】景，以【yǐ】人工智能与数字化为支【zhī】撑来【lái】重【chóng】构体系。华为从鸿【hóng】蒙系统【tǒng】开【kāi】始，也进入制【zhì】造【zào】业智【zhì】能体系，难点在于需要找各【gè】种【zhǒng】应用场景，需要更大的资【zī】金投入以及更长时间形成生【shēng】态。 不同企业有【yǒu】不同路径，未来五到【dào】十年是广东制造从欧美【měi】体系脱离的关键时期【qī】，以中国大【dà】市【shì】场【chǎng】为主体，以海外【wài】市场为补充的新市场格【gé】局一【yī】定能够形成新体系，但这【zhè】个过程一定会有阵痛。 持续三年的疫情，使遭受全【quán】球化逆流的【de】广东制造业更受冲击，老板【bǎn】们缺【quē】乏信心就会【huì】退【tuì】出。 最近，很多制造企业老【lǎo】板确实【shí】有“上岸”的想法。广【guǎng】东制造业的老【lǎo】板们比较【jiào】务实，对于什么【me】是新型工【gōng】业【yè】化、现代工【gōng】业等不甚理解。 “制造【zào】业当【dāng】家”的理念【niàn】提【tí】出，其实是思考制造业【yè】在广东经【jīng】济的地位，以及【jí】制造如何通【tōng】过全新【xīn】的【de】发展模式与产业重构体现全新竞争力，如何体【tǐ】现制造业【yè】企业家的【de】地【dì】位，“当家”就是主人【rén】翁精神与责任【rèn】。 当我【wǒ】们没有赋予企业【yè】家当家【jiā】做【zuò】主的【de】地【dì】位与社会伦理【lǐ】时候，他们就会盯着赚钱，而不是【shì】责任。 其实，制【zhì】造业【yè】不仅需要企业家精神，也需【xū】要工匠精神【shén】，这【zhè】是【shì】制造业文化的内【nèi】涵。 工业化【huà】需要新的社会文化【huà】、商【shāng】业伦理【lǐ】做支撑，“制【zhì】造业当家”可以成为广东工业化文化的【de】理念、内涵与社会价值【zhí】取向，是广东建【jiàn】设新型工业化的底【dǐ】层文化逻【luó】辑【jí】。 新型工业化，广东制造【zào】由硬到【dào】软，从研发【fā】的硬科技【jì】到品牌与标准的软实力，从【cóng】制造业到制造业文化，到企【qǐ】业家精神【shén】、工【gōng】匠精神与【yǔ】新商【shāng】业【yè】伦理、文明，这也是中国式现代化的一个【gè】立面【miàn】，从农【nóng】业文明向现代工【gōng】业文明，再到转【zhuǎn】向全新的【de】世界商业文【wén】明的探索。 中国制造未【wèi】来可能形成以国【guó】企为主利用【yòng】资本【běn】与资源（政策资源与【yǔ】自【zì】然【rán】资源【yuán】）为【wéi】杠杆，民营及中型【xíng】企业以产业为【wéi】杠杆，小型【xíng】企业以创新及市场机会为杠【gàng】杆的竞争格局，全面【miàn】发起从【cóng】中低端制造到【dào】高端制造的进击。 这也是中国建【jiàn】设新型【xíng】工【gōng】业【yè】化国家，建设现代【dài】产业体系【xì】的发展方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