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者视角 | 王阳明天泉证道，证了什么？

　　阳明学【xué】最【zuì】为核心的【de】学问便【biàn】是“致良知”，而【ér】阳明先【xiān】生【shēng】阐述致良知学【xué】问【wèn】的【de】有四【sì】句话，称“四句教【jiāo】”：“无善无恶心之体，有【yǒu】善有恶意之动，知善知恶是良知，为善【shàn】去恶是格物”。

　　在明朝嘉靖【jìng】6年，王阳明被重新启【qǐ】用任【rèn】职察【chá】院【yuàn】左都御史，总【zǒng】督湖广等【děng】军务，目的是【shì】平叛【pàn】广西【xī】思田之乱。出发前在天泉桥（据【jù】证在今绍兴市越城区阳明故【gù】居遗【yí】址碧霞池【chí】）与学【xué】生钱德【dé】洪、王畿探讨“四句教”。

　　王畿【jī】认为阳明先生的“四句教”还不【bú】够彻底，他【tā】说道：“此【cǐ】恐未是【shì】究【jiū】竟话头；若说心体【tǐ】是无善、无【wú】恶，意亦是无【wú】善、无恶的意，知亦【yì】是无善、无恶的知，物是无善、无恶的物矣。若说意有善、恶，毕【bì】竟【jìng】心体【tǐ】还有善、恶在。”

　　王畿的意思是【shì】讲，从最根本【běn】上【shàng】讲【jiǎng】，不仅仅是心体无【wú】善无【wú】恶，意也无善无恶，知也无善无恶，物也是【shì】无善无恶。

　　钱德洪不同意王畿的意【yì】见，他认【rèn】为“心【xīn】体是‘天命之性’，原【yuán】是【shì】无善、无恶的；但人有习心，意念上见有善【shàn】恶在【zài】，格、致、诚【chéng】、正、修，此【cǐ】正是复那性体【tǐ】功夫【fū】。若原无善恶，功【gōng】夫亦不【bú】消说【shuō】矣。”

　　钱德【dé】洪认为四句教【jiāo】没【méi】有问题，他【tā】说的“天命之性”，来自《中庸【yōng】》：“天【tiān】命之谓【wèi】性，率【lǜ】性之谓道【dào】，修道之谓教。”人的【de】本体就是良知，就是道心，也是无善无恶的。但人有【yǒu】各种各样的习性，所以意是【shì】有【yǒu】善【shàn】恶的。按照【zhào】佛教的语【yǔ】言体系就【jiù】是【shì】有贪嗔痴，有业力。致良【liáng】知、格物致知就【jiù】是让人【rén】回复到心的本体。

　　儒家【jiā】的语言体【tǐ】系更多【duō】是讲人【rén】与【yǔ】社会【huì】的关【guān】系，佛家的【de】语言体系更多是讲人和自己内心的关系，佛家在【zài】表达人的心体【tǐ】语言【yán】体系，看似比儒家讲得【dé】更系统、全面与精准。王阳明以及他的学生【shēng】在讲心【xīn】体的时候【hòu】，也常常点到【dào】为止，要不然就会被攻击【jī】为释老之【zhī】学，毕【bì】竟当时社会的【de】主【zhǔ】流【liú】学问还是儒家。

　　王阳明听完两【liǎng】个【gè】学【xué】生的【de】对话以后讲：“我今【jīn】将行，正要【yào】你【nǐ】们来讲破此意。二君之见，正好相资为用，不可各执一边。我这里接人，原【yuán】有此二种，利根【gēn】之人【rén】，直从本【běn】原上悟入，人心本体原是明莹无滞【zhì】的，原是个未发之中【zhōng】；利根之人一悟本体即【jí】是功夫，人己【jǐ】内外一齐俱【jù】透了。其次不免【miǎn】有习心在，本体受蔽【bì】，故【gù】且【qiě】教【jiāo】在意念【niàn】上实【shí】落为善、去恶，功【gōng】夫【fū】熟后，渣滓【zǐ】去得尽时【shí】，本体亦明【míng】尽【jìn】了。汝中之见，是我这【zhè】里接【jiē】利根人的；德【dé】洪【hóng】之【zhī】见，是我这里为其次立法的【de】。二君相取【qǔ】为用【yòng】，则中人上下皆可引入【rù】于道，若各执一边，眼前便【biàn】有失人，便于道体各有未尽【jìn】。”

　　原文【wén】大【dà】家可以不看，我大【dà】略解释一下。意思是人大概分两类【lèi】人，一种是利根【gēn】之人，一种是非利根之人【rén】。大家读【dú】书【shū】的时候有没有碰到【dào】一些学霸【bà】，他【tā】们不【bú】用怎么【me】去苦读，但成绩都很【hěn】好，我们【men】说他【tā】们悟性【xìng】高，天资聪明，可以理解有些人生来就是有根机的。但这还【hái】不【bú】是利【lì】根的【de】意思，利根呢，阳【yáng】明【míng】先生认为，这些人心【xīn】体非【fēi】常通透，一点就明。更多社会大众，都不是利根的人，有习性在，所【suǒ】以必须实【shí】实在在做为善去【qù】恶【è】的功夫。阳【yáng】明先生认【rèn】为王【wáng】畿的【de】发明可以跟利【lì】根的人讲【jiǎng】，钱德洪的认知要跟社会【huì】大众讲，这才能覆盖所有人群，因人【rén】而异。

　　孔【kǒng】子也把人的资质【zhì】分【fèn】为几等：“生【shēng】而【ér】知之者，上也【yě】;学而知之者，次也【yě】;困而学【xué】之【zhī】，又其次也;困而【ér】不学，民斯为下矣。”“生【shēng】而知之者”，上等根性的人。“学而知之者”，学【xué】了才知道，不学他不【bú】知道，属于中【zhōng】等的根【gēn】性吧【ba】。孔子【zǐ】说自己是这【zhè】种根性的人，而【ér】不【bú】是“生而知之者”，之所以【yǐ】有所成就，是因为“好学近乎智”。

　　关于“天泉证道”，在《传习录》中的“钱德洪录”有记【jì】载。我七年前曾在【zài】微信朋友圈【quān】对《传【chuán】习【xí】录》有【yǒu】连续八十天的晨读分享，可【kě】惜原来使【shǐ】用的小程【chéng】序软件没了【le】，文【wén】章打不开。我今【jīn】天重新分享【xiǎng】“天【tiān】泉证道”，并不是纯粹的解读，而是【shì】有【yǒu】新的感悟【wù】。

　　昨天我去了位于【yú】广州【zhōu】黄埔区【qū】的广州市泰基工程技术有限公【gōng】司，一家专注岩土、地【dì】基及【jí】基础工程设计、施工的企【qǐ】业。董事长倪光乐博士的办公室就挂了【le】一个【gè】“知行【háng】合一【yī】”的字幅，他说【shuō】，知行【háng】合【hé】一好难。

　　我【wǒ】自【zì】己属【shǔ】于“困而学之”的【de】人，更加体会王【wáng】阳明天泉证道中的【de】慈悲，我也更理解“困而学之”的人【rén】的【de】心路历【lì】程。

　　王阳明最后觉【jiào】得前【qián】面的还是没有说透，可能经过【guò】再思【sī】考，既而【ér】说：“已后与朋友讲学，切不可失了【le】我【wǒ】的宗旨。无善【shàn】无恶是【shì】心【xīn】之体，有善【shàn】有恶【è】是意之【zhī】动，知【zhī】善知恶的是良【liáng】知，为善【shàn】去恶是格物。只依我这话头随人指点，自没病痛，此【cǐ】原是彻上彻下功夫。”

　　王阳明的【de】意思是【shì】说，致良知的【de】提法，四句教的提法【fǎ】没毛病。他最后还继【jì】续强调：“利根之人【rén】，世亦难遇，本体功夫【fū】一【yī】悟【wù】尽透，此颜【yán】子、明道【dào】所不敢承当，岂可【kě】轻易望人。人有习心，不教他在良知【zhī】上实用为【wéi】善、去恶功夫，只去【qù】悬空想个【gè】本【běn】体【tǐ】，一切事为俱不著实，不过养【yǎng】成一个虚寂，此个病痛不是小小，不可不早说破。”

　　大致的意思是世上很少真正有利【lì】根【gēn】的人，就是【shì】孔【kǒng】子最【zuì】厉【lì】害的弟子颜回、宋朝大【dà】儒程颢都不一定是利根【gēn】的人。王【wáng】阳明不好说孔子，而孔子都说【shuō】自【zì】己不是“生而知之者【zhě】”，孔【kǒng】圣都这么说，那天下利根的人【rén】绝对是【shì】一个手掌【zhǎng】数得出来的。这段话【huà】会【huì】不会是对【duì】于王【wáng】畿的警言。

　　应该【gāi】来讲，王畿【jī】能够悟出“四无”，也是【shì】根【gēn】性很【hěn】高的人【rén】。但王阳明去世后【hòu】，王畿并没有在天泉证道上感悟王阳明的【de】思辨，而是继【jì】续走了自己的路线。王畿主张【zhāng】，必须从先天心体上【shàng】立根，抓住“心里【lǐ】的虚明”，便是“做【zuò】圣之机”。王【wáng】畿认为【wéi】“致良知”是未【wèi】悟者的功【gōng】夫，应该任心自然流【liú】行【háng】，即可脱离生死。王畿的【de】学【xué】说【shuō】中【zhōng】，佛【fó】学与儒学已经走得很近。黄宗【zōng】羲批评说：王畿所谓“一【yī】着功夫，则未免【miǎn】有碍虚无之体”是近于禅；“茫【máng】无把柄，以心【xīn】息相依为【wéi】权法”是【shì】近于老，致使王守仁之学渐失其【qí】传。可惜了【le】阳【yáng】明心【xīn】学，阳【yáng】明心学是实学，王畿讲【jiǎng】“无”，社会【huì】实践就缺乏了抓【zhuā】手。

　　儒家很少讲鬼神，也不【bú】主张【zhāng】宗【zōng】教信仰，而主张【zhāng】人的自我发现。但【dàn】世界【jiè】上的大部【bù】分【fèn】人，都还是属【shǔ】于“困而【ér】不【bú】学”的人，人如果不能自信【xìn】，就只能信他，于【yú】是有【yǒu】了宗教救世。我们经常【cháng】讲人心灵有漏，有些【xiē】人就会信【xìn】仰宗【zōng】教，但也有些人，就会参【cān】加各种各样的学习，把宗教、心理学、传【chuán】统文化、成功【gōng】学混为一起成为鸡汤。

　　“困而不学”的学，不是“学习”的“学”，应该是【shì】“觉”。喜爱学习，谈经【jīng】论道，玄之又玄，看似【sì】认真，看【kàn】似学问，如果没有真实践，都是“假学”，都是逃避【bì】。王畿最后的归宿，其【qí】实也【yě】没【méi】有【yǒu】“觉悟”，也【yě】是【shì】业力结果【guǒ】。

　　致【zhì】良知和知行【háng】合一，致良知和格物【wù】致知【zhī】，就是一回事【shì】，必【bì】须在实践中出真知【zhī】。哪【nǎ】怕王【wáng】畿能够感悟“虚【xū】明”，我们日常中有悟，如果【guǒ】没有在事上磨【mó】练，也会变成文字游戏【xì】。慧能【néng】师兄神秀是大师，是武则天【tiān】都非常喜欢的佛学专【zhuān】家。当年代，佛经、诗歌【gē】都可以是【shì】有【yǒu】钱人的【de】文字游戏，辩经【jīng】、机锋、禅机都可以是激动人【rén】心【xīn】的心灵发【fā】现，但它跟社会【huì】实践无涉，跟修【xiū】齐治平【píng】的为人民服务无【wú】涉。

　　任何【hé】修行，任何学习，都需要有对境。困境就是对境【jìng】，研发难就在研【yán】发上用功【gōng】，经营难【nán】就在经营【yíng】上用功【gōng】，管理难就在管理上【shàng】用功【gōng】。一般而言【yán】，如【rú】果【guǒ】赚钱、做事，用长板理论，就【jiù】是用禀赋。但如果是做事业、修行，一定是用短板【bǎn】理论。禀赋【fù】带有业力，自【zì】然的结果。而修行【háng】是【shì】天行健自强不息，有改变自【zì】己命运【yùn】的【de】味【wèi】道，有“胜人【rén】者力，胜己者【zhě】强”的意思。

　　修正末那识，增上阿赖耶【yē】。全国最大壹【yī】心理网站平【píng】台创始人【rén】黄【huáng】伟强说【shuō】，人生要【yào】穿【chuān】越【yuè】黑暗隧道，在觉察与心【xīn】灵重建中，做到“苦【kǔ】的止息，看到世界的真【zhēn】相，对万事万【wàn】物【wù】的热爱【ài】。”我问他【tā】，这句话来自哪里，他说【shuō】他自己内心【xīn】流淌出来的。

　　企业家【jiā】知行合一，就是经历黑暗隧道【dào】穿越出来的语言，对于人【rén】性，对于自【zì】我，对于道心【xīn】有很多认知。没有【yǒu】知【zhī】行合一，他的语【yǔ】言体系【xì】，都是孔子的，王【wáng】阳明的，释迦摩尼的，稻盛和夫的。有【yǒu】穿越黑暗【àn】隧道，知行合一【yī】的，语言【yán】是自己【jǐ】的，讲话更切境【jìng】，更【gèng】加容易引【yǐn】起共鸣，朴素、自【zì】然、真切【qiē】与感人，为什么？道在他人的心中，你【nǐ】讲了人【rén】话。

　　泰基的倪光乐博士【shì】跟【gēn】我们【men】做分享，讲的都【dōu】不【bú】是【shì】技【jì】术如【rú】何【hé】，业【yè】绩如【rú】何，讲的都是【shì】跟【gēn】农民打交道，跟员工打交道【dào】，跟亲【qīn】人打交道的感悟。他说，以前自己想当团队的英雄，现【xiàn】在是【shì】创造【zào】出英雄辈出的环境。用【yòng】张【zhāng】肇麟老师说的【de】话：涌现，大时代人才涌现，大【dà】企业人才涌现。道在【zài】低处，弱者道之用。